“动画片应该是给儿童看的吧。”
近日,一个关于国产动画的话题“家长炮轰中国奇谭”登上热搜第一。
一位网友发帖称《中国奇谭》的前两集把自家孩子吓哭了,并留下了“童年阴影”。
(资料图片)
这部由上美影和B站联合出品的系列动画,仅开播四集就有1.1亿播放量,在豆瓣上,约9万人打出平均9.5的高分。
“没有教育意义”“不利于健康成长”这几桩指控轰然落下,“炮轰”新闻立刻激起千层浪。
很多不满的网友质疑,谁说动画片就是给孩子看的?
被误解的动画片
这让人想起几年前,知乎上的一个问题:“儿子都19岁读大一了,为什么还喜欢看动画片?”
长期以来,国产动画的受众一直以“低龄化”为主,也在中国观众心中,为动画披上了一层“幼稚”的外衣。
面向儿童的内容,似乎不能也不必有深意。
动画片成了小孩子放学写完作业被奖励的半个小时,如果家里来了老人,那么撒撒娇就能延长到1个小时,多看两集。
但动画的英文单词Animation,源于拉丁词“Animare”,原意指“激发生命”、“赋予灵魂”。从这个内涵出发,动画也不应只是专属于儿童的一种娱乐产品,而应该引发更深层的思考。
美国动画之父温瑟·麦凯是最早投入动画创作的艺术家之一,他的很多作品如《小尼莫梦乡历险记》《蚊子是怎么活的》《恐龙葛蒂》等,结构严谨巧妙,内容也带有暗黑恐怖的色彩,这些在动画史上影响深远的动画,并不是为孩子创作的。
1937年迪士尼制作的第一部动画长片《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是很多小朋友对童话的初印象。
但《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却是美国经济萧条时期为鼓舞成年人出现的,该片关于女巫的部分还被认为不适合儿童观看。当时的迪士尼工作人员表示:“我们只专注于怎么做出一部好的动画,至于儿童会受到什么影响,适宜什么情节,这不在我们考虑的范围。”
成年人一直是动画的重要受众。
回到中国动画的起跑线,影响了几代人的《中国奇谭》制作方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简称上美影),也一向刻着“大众化剧情”而非“低龄向”的DNA。
上美影的经典佳作《天书奇谭》改编自小众原著,不借天庭和神话来隐喻人间,而是让我们在众生相里,体会对现实的讽刺。反派耀武扬威、不是“大团圆”结局……这部并非皆大欢喜的合家欢动画片,依旧被几代人反复咀嚼、回味良久。
1999年和2001年上美影倾全厂之力制作的《宝莲灯》和《我为歌狂》,更是体现了动画片的思想深度。
《宝莲灯》塑造的历经磨难、劈山救母的沉香,几乎取代了原本神话中“二郎神”的角色,成为公众心中“劈山救母”的唯一代言人,足见动画的社会影响力。
在《我为歌狂》的制作中,上美影全面拥抱市场。
我们第一次在国产动画里看到偶像崇拜、少女心事、学生与老师的代际冲突……
它打破了儿童向动画留下的刻板印象:我们可以不用跟着蓝猫学知识,也不用看大头小头父子情深,而是可以在课堂之外,为了梦想去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
很多人曾经将《我为歌狂》视为国产原创动画的真正开始。
然而,新千年以后,经历市场经济转型阵痛期的传统国漫进入漫长的瓶颈期。
在题材更新颖的外来动画片的夹击之下,尽管政策设计不断倾斜,通过增加黄金时段国产动画的播放量、出台税收优惠等手段来扶植国漫,却反而导致行业“刷补贴”成风,产出大量低质低龄还抄袭的动画片。
国人对国漫幼稚低龄的印象,随着电视屏幕上批量生产的卡通片不断加深。低龄化的故事已经决定了最偏爱的受众,国漫被粗暴地误解为“小孩子看的东西”。
固步于类似幼稚、小儿科的轻慢中的国漫,几乎主动地远离了几乎所有宏大的主题与复杂的情感,陷入“崛而难起,复而不兴”的简单循环中。
动画片也有精准分型
在政府买单支撑国漫发展的2000-2010年期间,有诸如《喜羊羊与灰太狼》的低龄向动画片,成为一代小朋友的童年记忆,片方也取得了相当可观的商业利益。
低谷时期,许多动画公司也在儿童市场之外作出了努力。
2007年,非低幼向的国产动画剧集《秦时明月之百步飞剑》一鸣惊人,成了破局者。
这部国产动画以历史为骨,利落展开的剧情,引人入胜的悬念设置,将低龄化作品泛滥的国漫市场撕开了一道口子。
2015年,《西游记之大圣归来》横空出世,它有故事逻辑、人物塑造和主题表达,符合成年人的认知水平。
《大圣归来》令创作者意识到,人们的观影需求已经呈现出分众化、多样化的态势,国漫有必要撕下温馨、幼稚的标签,开始重新探索讽刺、幽默等深刻的内涵,投身全年龄段乃至专门针对成人群体的创作之中。
这正是国产动画片进行市场拓荒、打破偏见的一步。
成年向动画片更核心的特点是复杂。由于成年人已经看惯秋月春风,所以只有足够复杂、蕴含了深刻情感冲击的作品才能真正打动他们内心。
这就要求,优秀的成年向动画要承担着真诚、先锋的表达。
辛辣讽刺的美国成人向动画《辛普森一家》,三十多年来,没有错过美国社会的任何一个重大议题,很多情节都能在现实中一一应验。
日本著名动画导演今敏执导的《千年女优》,表面是一段跨越时空的浪漫爱情故事,实则透过女主角的一生暗喻日本一路走来的历程。
即使是画风可可爱爱的迪士尼动画《疯狂动物城》,也讲述了在一个充满撕裂与对立的社会中,普通人应该如何自处的故事。
在国漫曾经巅峰的年代,上美影也出品过质疑传统孝道的《哪吒闹海》和反抗权威的《大闹天宫》。
国漫市场转向的同时,曾经不愁饭吃的低龄化动画也在寻求改变。
以《熊出没》系列大电影为代表,从第四部开始,创作者尝试把孩子爱看的童真故事的叙事做得更巧妙、结构做得更完整、视效做得更精美、内涵做得更有深度,以求老少咸宜,开启“合家欢”的动画路线。
归根结底,动画片只是一种艺术表现形式,因其超越了每秒24帧的运动速率、摒弃了真人表演而在电影家族中独树一帜。它在形式上可能有些“低幼”,但好的动画作品一样可以探讨宏大深邃的主题。
现在的动画片,当真不适合小孩子看吗?
动画不只是给小孩子看的,成人向也不意味着不适合儿童,很多成人向电影本质上是全龄向的,儿童能够获得快乐,成年人也有他们的领悟。
就像《哈利·波特》的魔法世界有很多成年人的问题,但是它从来没有脱离爱与勇气的主题。
我们可能在十岁的时候就读懂了《魔法石》三人组的勇气,要在十五岁才理解《阿兹卡班》小天狼星的坚守,又终于在二十岁明白了《死亡圣器》斯内普的眼泪。
同理,几岁的人看《中国奇谭》,就能得到几岁的故事。
《小妖怪的夏天》隐喻确实很多。故事设定贴近现实,领导催着完成KPI、工作中的创新被否定、甲方还不断改要求,成年人狠狠地代入了自己。
但是,在小朋友眼中,这可能只是善良的小猪妖帮助师徒四人逃离陷阱,最后孙悟空打败了所有坏人,还回赠了小猪妖一份礼物的故事。
动画既然是一个“超现实”的世界,它就不应该只存在一种想象力。
小朋友们或许难以理解“黑深残”的部分,但过滤掉成人世界的隐喻,他们一定能感觉到最纯粹的真善美。
他们可能还会为小猪妖下定决心用自己的生命去阻挡唐僧走进大王布下的陷阱,被孙悟空一棒打倒的场面偷偷抹眼泪呢。
孩子只用去感知和发现,家长才是要引导其走向的人。
把动画片当成“电子保姆”,实际上是家长的懈怠——试图把教养义务归于外界,为自身缺位的家庭教育找借口。
家长与其去细抠“在文学艺术里构建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对儿童来说才算安全”,把责任直接丢给动画片,不如去宏观上思考,怎样通过引导和选择信息内容,让小朋友们在文学艺术的浸润中更有自主性地爱上世界、理解世界。
再后退一百步想想,为什么动画片一定要承担教化意义,为什么小朋友一定要从动画片里学到点什么呢?
看动画片只得到开心和放松,也是一种收获。
浪浪山不会转移,人却要长大,我们总会去看更大的世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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