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一夜暴富的幻想,15名年轻人远赴万里之外的迪拜,沦为电信诈骗流水线上的一颗“螺丝钉”——他们编织“碎片时间刷单挣钱”的圈套,锁定“宝妈”群体,不到一年时间诈骗2500余万元,受害人多达179名。
5月11日,这起特大跨境电信诈骗案在南京市江宁经济技术开发区法院一审开庭审理。5个多小时的庭审,揭开了一条暗藏在迪拜繁华写字楼里的电信诈骗黑色产业链。
幻想暴富,他们远赴迪拜做电诈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下午2点,15名被告人依次拖着脚链、戴着手铐进入法庭。他们大多是“90后”,两名组长甚至是“00后”,普遍学历不高,中学以下文凭,此前没有稳定工作。
“00后”的黄某就是其中的一名小组长。2020年年底,抱着“淘金”暴富的幻想,黄某出境来到迪拜,第二年9月,他加入诈骗公司,代号“AG”。
给自己取个代号,是每个人加入公司的第一件事。诈骗分子之间有的是发小和兄弟,也有情侣和夫妻,但彼此只喊外号不喊真名。“比如带我去迪拜的阿信,他是主管,但我们都叫他‘AJ’。”黄某说。记者注意到,整场庭审中也只有黄某提到阿信的名字,虽然工作上常有接触,但其他被告人似乎只认识“AJ”。
也许因为是“主管”直接招揽,在进入诈骗集团的第二个月,黄某就被任命为小组长,手下管着十来号人。黄某并不需要直接诈骗,他的工作内容主要包括每日从阿信那拿到受害人信息并分发给组员,给组员打考勤、制作工资表。“阿信会和我确认业绩,把组员的工资给我,我再分发给其他人。”据黄某回忆,阿信之上还有“股东”“老板”,但这就不是他们能接触到的层级了。“没见过,也不知道长什么样,连代号都不知道。”
事实上,黄某等15名被告人只是这个电信诈骗集团金字塔结构的最底层。去年7月下旬,该电信诈骗犯罪集团头目及部分骨干返回国内,公安机关出动230余名警力赶赴全国21省市先后抓获了100余名犯罪集团成员。
黄某给自己的小组起了个颇具意味的名字——“全村的希望”。去迪拜之前,他们心里大抵知道,这不是一份多么正经的营生,但能迅速暴富——在格子间里动动手指、动动嘴皮,就能轻松月入十多万元。当听到有同伙一单骗到500多万元、提成超40万元时,每个人都像打了鸡血一样,一边在工作群里发着“666”“厉害啊”,一边继续诈骗。
公诉人、江宁经开区人民检察院第一检察部检察官成华告诉记者,最近两年,迪拜正成为新型跨境电商集聚地。在网络信息吹嘘下,迪拜成了人们印象中遍地黄金的国度。一些诈骗集团正是利用迪拜的“土豪光环”,诱骗受害人落入“刷单投资”的圈套。
在迪拜诈骗圈,流传着这样一句玩笑话:“哪个楼栋夜夜灯火通明,满屋子的人熬夜上班,那大概就是在搞诈骗了。”现场听完这些诈骗分子的描述,记者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反差——聊天软件里,他们谈的都是上百万上千万元的“大买卖”,现实中数十人挤在一个办公室里,从凌晨五点一直工作到第二天早上五点,像沙丁鱼一样住着拥挤的上下铺……
不劳而获得来的非法暴利都是“高空走钢丝”,但幻想太诱人。即使语言不通、前途叵测,他们仍选择背井离乡、铤而走险。而靠诈骗换来的挥霍享乐又吸引着更多的同学、同乡,再加上诈骗团伙不菲的“介绍费”,他们一个带一个,从全国各地前往迪拜,走上诈骗歧途。
锁定“宝妈”,操盘手最多月赚20万元
庭审中,随着15名被告人的详细供述,一条分工明确、组织严密的电信诈骗黑色产业链被揭开。
他们的诈骗对象,主要是全职宝妈。“诈骗集团利用的,正是全职宝妈没有固定收入又想赚钱补贴家用的心理。”成华分析说。
诈骗团伙先选中“猎物”,研究“猎物”喜好,再精心布置陷阱,坐等收钱——“资源部”负责在互联网上投放“刷单”兼职广告,寻找“猎物”;“拉手”则需要通过发放小额红包当作诱饵,将“猎物”拉入指定微信群中;一旦“猎物”咬钩,就该“导师”和“气氛组”登场了,他们以两人为一个小组,按照培训所教的内容,一唱一和诱导被骗者注册第三方APP用以刷单;骗到的钱由专人负责对接“卡商”,“卡商”能在几分钟内快速将钱洗白。
第一单充100元返13元,第二单充200元返68元……刷单后实打实的返现,让被骗者小尝甜头。等被骗者投入的刷单金额逐步变大时,行骗者还有借口:“返款需要时间”“系统暂时有故障”“任务尚未完成”……诱骗被骗者不断充值,等到实在无法圆谎后,就拉黑受害人。
诈骗分子的收入由底薪和提成构成,其中,“组长”每月底薪1万元,“组员”每月底薪8000元,根据诈骗金额按比例计算提成,比如,单笔诈骗金额超过200万元,操盘手一般能拿到4万元,组长则在组员的提成基础上再按一定比例拿到奖励。据被告人供述,行情好的时候,操盘手最多月收入超过20万元。
为了逃避侦查,诈骗集团每隔大约一个月时间,就会更换用于刷单诈骗的APP名称,一般用的都是环保主题。
通过精心安排的话术和培训,15名被告人在迪拜获得了数量可观的非法收入。根据检方指控,15名被告人在短短9个月内,诈骗金额超过2500多万元。黄某供诉,自己在此期间总共拿到了60多万元。还有一名被告人盯上一名南京的受害人,仅用三四天的时间就从对方手里骗了近580万元,而他则拿到了几十万元的提成。
“淘金”梦碎,建议量刑均在10年以上
被告人的行骗者先用“糖果”,再用“拳头”诱骗被骗者,但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自身又何尝不是同时面对着“糖果”和“拳头”,在高额非法收入背后的是人身受限制。
“从骗第一个人的时候我就知道,家是回不去了。”庭审时,数位被告人落下眼泪。据他们供述,新人一进公司就会被收走护照,工作满6个月才能提离职。如果有人在这之后不想继续犯罪,提出离职,要赔付吃住、培训、安保等各项费用,这笔“赎身钱”约为3万至4万元。但由于业务不熟练,新人一般很少能开单,一时半会拿不出这笔钱。有人甚至会因业绩不佳,像奴隶一样被几个诈骗团伙来回倒卖,“赎身钱”也在倒卖中一次次上涨。
“我在迪拜就知道错了,我想回家。”面对公诉人的讯问,被告人张某忍不住哽咽。“公司有保镖,听说业绩太差,或者逃跑、报警,会被毒打,有的还会丢掉性命。”这些传说令她胆颤心惊。恶劣的工作环境加上违法的良心谴责,不只是张某,数位被告人都表示自己曾多次申请离职。
留在异国他乡的日子没有盼头,挥金如土成了不少诈骗分子的常态。不少被告人开始热衷于买名贵珠宝、高档手机、名牌手表,有的甚至有多次出境赴迪拜、柬埔寨、菲律宾等地参与赌球、诈骗的记录。在迪拜行骗8个月,张某共获利约25万元,但到她回国时,手里几乎没剩下钱。除了高消费,由于张某的钱来得不清白,在黑市兑换迪拉姆时,她被骗走10万元存款,也不敢报警维护自身权益。当被讯问是否愿意退赔时,所有被告人都表示愿意,但由于挥霍无度,他们大多没有能力再进行退赃。
庭审结束后,法院未当庭宣判。江宁经开区法院审判委员会专职委员陈平介绍,该案179名受害者中超过30%的被害人被骗金额超过10万元,严重侵害人民群众切身利益和财产安全。“被害人遍布全国数十个省份,且被害人多为没有稳定收入的哺乳期妇女或者家庭妇女。”在陈平看来,该案被告人多为二三十岁青壮年,本是社会发展的中坚力量,但向往着一夜暴富、纸醉金迷的生活而实施犯罪。
综合考虑相关被告人的从轻、减轻情节,公诉人建议对被告人黄某判处有期徒刑14年3个月,罚金150万元,对被告人许某判处有期徒刑13年,并处罚金64万元。其余13名被告人的量刑也建议均在10年及10年以上,并处相应罚金。等待这群人的,将是法律的严厉制裁。
新华日报·交汇点记者 陈珺璐 刘春 顾敏
供图 南京市江宁经济技术开发区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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